过街楼·小人书
曾离故乡,思乡的甘涩就会留存。即使重归故里,当年想家的感觉还储存在记忆中。
那天在书店,我突然看到不少“小人书”,其中有一本竟是我母亲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画的,情感上就打了个激灵。我,对家的思念曾是过街楼和小人书啊。
有石库门,就有过街楼。住在过街楼上,房间就横跨在两幢石库门房屋之间。过街楼的地是弄堂里遮阳躲雨的檐。冬晨,“刷马桶”的声响,夏夜,“乘风凉”的笑语……沪上风情的气息丝丝毫毫渗入过街楼。
过街楼的南北两面都是一溜长窗。母亲的写字台在南窗下。每当夜深人静,母亲的背影就被写字台的灯光照成剪影。无论风霜雨雪,天天如此。
母亲并不是科班出身,她凭着对艺术的喜好,投师苦练,走上了绘画之路。她秉烛苦读,从中国历史文化中汲取知识;她履踪处处,从江南园林和古建筑中,寻觅气韵,于是在她的画中,古代人物才变得鲜活生动。每当发月薪,她就抱一堆连环画精品回来,往往,新买回的连环画使晚饭成为填充肚皮的敷衍。甚至我与小朋友的友谊,也从他们到我家看连环画、借连环画开始。
我离家去农场,对家的记忆就是半个书橱的连环画,其中还有线装的《吴友如画宝》、《绣像说岳全传》等等。对母亲的记忆,则是清晨起来,写字台上安静地留下的画稿。一个个仕女人物经过母亲的铅笔描绘和墨笔勾勒,组成一幅幅故事情景。画稿边上是笔筒、砚台,还有一个状如秋叶的青瓷笔洗缸。
五年后,我从农场回沪探亲。走进熟悉又陌生的过街楼,空落落的,那橱、那书,都荡然无存。母亲则去了“五七干校”。相聚,母子见面的日子也没几天,“工宣队”批准她的假期有限呵。空落落的过街楼,凄清地镌记着那段“文革”岁月。从崇明农场返上海的哥哥对我说:“你很幸运。因为你没亲身体味自己的家被掰得七零八散的痛楚!”
意外的欣喜是母亲画的那本连环画,经过近半个世纪的时光又重版了。无从知晓80高龄仍能作画的她重睹旧物,又会想起什么。
文:士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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